原文鉴读
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
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辰 一作：晨)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
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辰 一作：晨)
《读山海经（其十）》
陶渊明 南北朝
白话今译
精卫叼着小树枝，发誓要填平茫茫大海。
刑天丢了脑袋还挥舞盾斧，那股狠劲儿永远不改。
既然死后与万物无异，魂飞魄散也不后悔。
空怀当年一腔孤勇，好时光哪会等人来。（注：最后一句有版本作"良晨讵可待"）
注疏集解
1. "微木"：细小的树枝，凸显精卫行动的艰难
2. "干戚"：盾牌与斧头，刑天的武器
3. "同物"：庄子哲学概念，指死后与自然万物同化
4. "讵"：文言反问词，相当于"岂能"
5. 末句存在版本差异："辰"强调时间机遇，"晨"侧重光明希望
创作背景
本诗作于晋安帝义熙四年（408年），陶渊明44岁归隐初期。此时刘裕已掌控东晋军政大权，文人普遍面临仕隐抉择。组诗《读山海经》共十三首，本首为神话咏怀的高潮。学者推测其创作触发点可能是：陶渊明目睹故友陆续投靠权贵，借上古神话反思知识分子的精神坚守。
作品赏析
全诗以神话重构展现生命韧性。前四句用精卫、刑天两个"失败英雄"的意象，形成递进式咏叹——从"微木"与"沧海"的悬殊对比，到"无头"仍战的极致刚烈。五六句突然转入哲学思考，将悲壮行为升华为对生命本质的领悟：死亡不是终点，意志超越形骸。结尾的转折最耐人寻味，表面叹息"时不再来"，实则用"徒设"的反讽，让前文的壮烈更显永恒价值。
陶渊明在此创造了双重镜像：既是对《山海经》英雄的礼赞，也是对自己"猛志逸四海"少年心的追忆。"化去不复悔"五字，道尽魏晋名士面对乱世的精神突围。
诗人将神话解构为存在主义寓言。精卫的"微木"如同人类对抗命运的微小努力，而"不复悔"三字炸响惊雷，揭示真正的自由在于选择时的决绝。末句营造出落日熔金般的苍茫意境——当所有抗争终将湮灭，那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意志本身，就成了刺破虚无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