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怀古》

许浑 唐代

原文鉴读

玉树歌残王气终,景阳兵合戍楼空。
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
石燕拂云晴亦雨,江豚吹浪夜还风。
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

白话今译

《玉树后庭花》的靡靡之音消散时,金陵的帝王气数已尽,景阳宫外敌军合围,戍楼早已空空荡荡。放眼望去,松树楸树下埋着无数官员的坟冢,高低起伏的田野里,依稀能辨认出六朝宫殿的轮廓。石燕鸟穿云而过,晴天也像要下雨;江豚在夜间跃浪,总伴着阵阵腥风。英雄霸业转瞬成空,唯有这金陵的青山,依旧像当年洛阳那般巍峨。

注疏集解

1. 玉树:指陈后主所作《玉树后庭花》,象征奢靡亡国
2. 景阳:南朝陈景阳宫,隋军攻入时陈后主在此被俘
3. 松楸:墓地上常见的树木,代指坟墓
4. 石燕:传说遇风雨则飞的石燕鸟
5. 江豚:长江中的哺乳动物,古人认为其出现预示风雨

创作背景

此诗约作于唐文宗大和年间(827-835),时值牛李党争激烈,唐王朝显露衰象。许浑多次途经金陵(今南京),这座历经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朝的古都,其宫阙遗址与民间流传的亡国故事,成为诗人反思历史规律的绝佳载体。诗中虽明写南朝陈事,实暗含对当代政治的忧思。

作品赏析

许浑以七律形式完成这首时空交错的史诗。首联用陈朝覆灭的典型场景切入,'歌残'与'兵合'形成声色对比。颔联以'千官冢'对'六代宫',将个体命运与王朝兴衰并置。颈联突然转入自然意象,石燕江豚的永恒反衬人事无常。尾联'青山似洛中'的收束尤为精妙,既点明金陵与洛阳同为古都的共性,又暗含'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哲思。全诗在虚实转换间,完成对六朝三百年历史的诗意概括。

诗人站在金陵城头,目光所及是层层叠叠的历史断层:近处荒冢上的松楸与远处宫阙遗址的禾黍构成垂直空间的历史纵深,石燕江豚的动态画面又横向延展了长江的时空维度。'似洛中'的青山作为唯一恒定的存在,成为测量人世沧桑的坐标。这种将地理景观转化为历史量尺的手法,使怀古诗超越简单的兴亡感慨,获得形而上的哲学高度。

许浑

字:用晦

生卒:约791年-约858年

流派:山水田园诗派,兼融怀古咏史之风

历代评骘

许浑《金陵》诗,其壮丽在'禾黍高低六代宫',其深警在'英雄一去豪华尽',结句尤得含蓄不尽之致
胡应麟 《诗薮》
用'似洛中'三字收束,将三百年兴亡纳入青山一瞥,此等笔力,真所谓'笼天地于形内'者
方东树 《昭昧詹言》
石燕江豚一联,看似写景,实乃以天地之不仁反衬人世沧桑,得老杜'吴楚东南坼'之气象
纪昀 《瀛奎律髓刊误》
许浑怀古诗多沉郁顿挫,此篇独以清空之气运沉重之思,尾联七字可抵半部《建康实录》
钱钟书 《谈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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