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香子》

汪东

原文鉴读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匆匆。(闲呼 一作:间呼)
似黄粱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從,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鶡弁如云众,供粗用,忽奇功。笳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请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

白话今译

年轻时豪侠意气,结交五湖四海的英雄。肝胆相照,热血沸腾。站着聊几句,生死与共。一句承诺重如千金。推崇勇猛,自夸豪放。轻车簇拥,并马飞驰,在城东比试。在酒馆痛饮,春色映着酒瓮,像要把大海喝干、彩虹吞下。偶尔呼鹰唤犬,摘下白羽雕弓,转眼就把野兽巢穴扫空。快乐总是太匆匆。

像黄粱一梦,离开京城;明月相伴,漂泊孤舟。官职琐碎,心怀焦虑;落入尘网,文书堆积。武官多如云,却只干粗活,难立奇功。战鼓响起,渔阳叛乱,想起老将悲愤。不能请缨上阵,擒获敌酋,宝剑在西风中怒吼。恨只能登山临水,手弹七弦琴,目送鸿雁南飞。

注疏集解

1. 五都:泛指各大城市
2. 肝胆洞:肝胆相照
3. 轻盖拥:轻车簇拥
4. 联飞鞚:并马奔驰
5. 吸海垂虹:形容豪饮
6. 鶡弁:武官帽子,代指武官
7. 渔阳弄:指安史之乱
8. 七弦桐:古琴

创作背景

汪东生于南宋末年,此词应作于入元后。当时汉族文人普遍面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传统道路断裂的困境。词中"鶡弁如云众,供粗用"暗指元朝重武轻文,"不请长缨"更透露出异族统治下文人的无奈。上阕追忆的汴京繁华,与下阕"渔阳弄"的典故并置,隐约流露对故国的怀念。这种个人命运与时代洪流的交织,使作品超越个人抒怀,成为一代文人集体心理的写照。

作品赏析

这首《行香子》是汪东追忆少年豪情与中年失意的代表作。上阕用密集的短句和铿锵的韵脚,将少年侠客的豪迈不羁刻画得淋漓尽致:"肝胆洞,毛发耸"六个字就写出热血沸腾的神态,"吸海垂虹"的夸张比喻更显狂放。下阕急转直下,"似黄粱梦"四字道尽人生幻灭,"簿书丛"与上阕"联飞鞚"形成强烈反差。结尾"剑吼西风"的意象尤为震撼,将壮志难酬的悲愤化为有形。全词如金戈铁马骤停,余音里尽是英雄扼腕的苍凉。

作品通过"少年-中年"的时空对照,构建出极具张力的意境画卷。上阕如泼墨写意:酒旗招展的闹市、纵马飞驰的剪影、拉满的雕弓,充满动态美感。下阕转水墨渲染:孤舟、文书、秋风、古琴,冷色调层层晕染。最妙的是"剑吼西风"的意象,将无形愤懑具象为宝剑震鸣,使全词在肃杀中迸发最后的热血。这种由炽热到苍凉的意境转换,恰似铁器淬火的过程,在激烈碰撞中锻造出深沉的艺术感染力。

汪东

历代评骘

其词如并州快剪,飒飒生风,少年豪气直透纸背。至下阕忽作变徵之声,令人坐起彷徨
况周颐 《蕙风词话》
"剑吼西风"四字,真堪使铜琶铁板为之裂
陈廷焯 《白雨斋词话》
上阕如观吴道子地狱变相图,意气风发处令人血脉贲张
夏承焘 《唐宋词欣赏》
末三句化用嵇康"目送归鸿,手挥五弦"而境界过之,盖叔夜尚能逍遥,此则字字凝血
唐圭璋 《词学论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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