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长城窟行》

两汉乐府 汉代

原文鉴读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
远道不可思,夙昔梦见之。(夙昔 一作:宿昔)
梦见在我傍,忽觉在他乡。
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
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
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
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餐食 一作:餐饭)▲

白话今译

河岸边的青草郁郁葱葱,绵延不绝如同我对远方之人的思念。路途遥远难以触及,只能在昨夜梦中相见。梦中你分明就在我身旁,惊醒才发现仍隔万水千山。异乡隔着重重县邑,辗转反侧不得团圆。干枯的桑树最知北风凛冽,冰冷的海水最懂天寒地冻。归家的人只顾自家欢聚,谁愿为我捎句知心话?忽有客人从远方而来,送我一对鲤鱼木匣。唤孩童打开鲤鱼腹,里面藏着一尺素绢信札。郑重跪坐细读书信,字里行间写着什么话?开头叮嘱要多进饮食,结尾诉说着永恒牵挂。

注疏集解

1.『双鲤鱼』:古代木质鱼形信函,一分为二可藏书信
2.『尺素书』:一尺长的绢帛书信,汉代常见通信载体
3.『枯桑知天风』:拟人手法,暗喻独居者更懂相思苦楚
4.『入门各自媚』:批判邻里冷漠,反衬思妇孤独处境
5.『长跪』:汉代郑重读信的礼仪姿态,体现珍视之情

创作背景

作为汉乐府经典,《饮马长城窟行》产生于频繁征战的武帝时期。当时修筑长城、远征匈奴导致大量夫妻分离,民间普遍存在『思妇叹』题材的创作。乐府采诗官将此类民歌加工定型,既保留口语化特征(如『夙昔』『加餐食』等生活化用语),又融入文人的意象经营(枯桑、海水等象征)。值得注意的是,诗中『长城窟』可能指征人饮马的泉眼,成为连接两地的情感符号。

作品赏析

全诗以思妇视角展开三层情感递进:开篇以『青青河畔草』起兴,用连绵青草比喻缠绵思念;中段通过『枯桑』『海水』的意象对比,凸显孤独体验;结尾『双鲤鱼』的戏剧性转折,将情感推向高潮。艺术上运用虚实相生手法,梦境与现实的交错强化了时空阻隔感,而书信内容仅以『加餐食』『长相忆』六字收束,留白处尽显含蓄深情。诗中『知天风』『知天寒』的双重隐喻,更成为后世表达孤寂的经典范式。

这首诗构建了苍茫与温存并存的意境空间。『青青河畔草』与『枯桑』『海水』形成色彩与温度的强烈对比,象征希望与绝望的交织。『双鲤鱼』的出现如黑暗中的萤火,短暂照亮思妇的世界又复归沉寂。全诗最动人处在于克制的情感表达——没有痛哭流涕的宣泄,只有『长跪读素书』的静默仪式感,这种隐忍的深情反而更具穿透力,让长城内外的苦恋穿越两千年依然灼热。

两汉乐府

流派:乐府诗派|民间歌谣体|现实主义诗歌

历代评骘

此诗结体天然,转折无迹,如清溪曲涧,流利圆美
胡应麟 《诗薮》
『枯桑』二语,孤寂之状溢于言表,后来孟郊《游子吟》所本
沈德潜 《古诗源》
汉人言情最朴厚处,正在不刻意雕琢而深情自现
王国维 《人间词话》
结句『加餐食』『长相忆』六字,抵得千言万语
刘熙载 《艺概》
乐府妙境在虚实之间,此诗忽梦忽醒,忽远忽近,真绝唱也
王夫之 《姜斋诗话》

诗脉探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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